骗子世家(66)

  尉迟道长客套说,不知三位今天就搬来,事先也没准备,拿不出什么东西给三位接风,有失恭敬。甄永信看出,这尉迟道长也和北方大多数懒汉一样,一天只吃两顿饭,晚饭通常是不吃的。便从怀里摸也几枚铜板,打发贾南镇上街去置办些酒菜。尉迟道长嘴上客套,也不劝阻,心想甄永信他们也没吃晚饭,正好一道吃个接交酒。见贾南镇上了街,道长便不再言语,陪着甄永信在观里转了一遭。

  这是一座规模不大的道观,五间正房,两边带着一间耳房,庭院两边是东西两排厢房,平日,尉迟道长住在东厢房。正堂里供着三尊神像,中间是太上老君,两旁是两位名字拗口的真人像。尉迟道长拿手指指点点,讲解二位真人的得道故事。甄永信偶尔拿眼瞟一下道长,见他身材高挑,脸色却黄中泛青,目光呆滞,便知他元气不足,难怪贾南镇说他平素疏懒。

  说话间,贾南镇把饭菜叫来,四个人就在西厢房贾南镇父子屋里,吃了结交酒。闲谈了一会儿,各自回房休息。

 

 

正文 第22章(1)

  立冬过了,白天日渐变短。下午四点将过,太阳已落近地平线。甄永信早早收了摊儿,赶回步云观。刚一进院,迎头碰上贾南镇。贾南镇一脸晦气,见了甄永信,就哭丧着脸,抱怨起来,“哥,我这活儿干不成了。”

  甄永信吃了一惊,知道贾南镇又遇上了麻烦。惊问,“出了什么事?”

  “让人砸行了!”

  “谁砸的?”甄永信问了一声,向贾南镇递了个眼色,二人就往屋里走。进了贾南镇屋里,不等把门关好,贾南镇就诉起苦来,“下午来了四个‘二世祖’,刚从赌局下来的,四个人都输光了,红了眼,见到我旁边的一个瞎子,就让瞎子算算,看他们这两天交的什么晦运。那瞎子看不见四个人眼都红了,还像往常一样,拿话忽悠他们,也不知道哪一句话惹恼了四个‘二世祖’,‘二世祖’们就发作起来,扯了瞎子的八卦图不说,还打了算命的瞎子一顿,骂那瞎子眼瞎心瞎,闭着眼睛坑人。我见势头不对,趁早收摊溜了。回头看那四个‘二世祖’,又去找旁边卦摊的人算,另几个算命的,见他们气势汹汹,都不敢接茬儿,四个‘二世祖’上去就是一顿拳脚,扬言往后每天都来,见一个砸一个。”

  “他们是赌什么的?”甄永信问。

  “听说是投骰子。”

  “那一准是让人出了老千,中了设局人‘使骰法’的圈套。”甄永信说。

  “什么是‘使骰法’?”

  “是设局人惯用的出老千的手段。他们事先将骰子掏空,将里面灌进水银,掷骰子时,看准自己想要的点数,骰子旋转,出现自己想要的点数时,用手掌猛一拍桌,水银沉,遇到振动,急聚下落,稳住骰子,骰子上面就是自己正想要的点数。”

  “是这个道理,”贾南镇霍然明白,“照哥的意思,我不用躲着他们了,赶明儿个,他们来了,我把个中玄机告诉他们,他们就不会把我怎么样了。”

  “太便宜他们了。”甄永信忽然来了想法,思量了一会儿,对贾南镇说,“这等纨裤子弟,仗着自己有几个烂钱儿,横行霸道惯了,肚子里往往都是庙上供着的神像,一肚子泥罢了。别看他们守成不行,败家却个个在行,那些设局的人,也是踏破铁鞋,沙里淘金,才把他们挖掘出来的,不把他们敲骨吸髓,榨干了他们,岂能轻易放过他们?“

  “听哥的意思,我把这事告诉那几个‘二世祖’,劝他们别再去赌了,他们就不会再找我的麻烦了?“

  “错了!”甄永信断然否定,“这种人,生来就是为了败家的,你劝了他这一次,劝不了他下一次,劝了他一时,劝不了他一世,既然他命中如此,为什么我们不也借勺盛汤,分他一杯羹呢?”

  “哥的意思是,咱们也做他一下?”贾南镇问。

  但见甄永信微眯双眼,望着窗外,没有吱声,心里便没了底,问道,“哥不是说过,为了寻找世仁,往后不再做大局了吗?免得做完之后,担惊受怕的,耽误了寻找世仁的正事。”

  “我是说,做完之后,叫人担惊受怕的局儿,不再做了,我没说过,做完之后可以不担惊受怕的局儿,也不做了。像这等局,神不知,鬼不觉,做完之后仍可心安理得,我看做了也无妨。反倒可使自己手头宽余些,得空四处走走,说不准,就能碰上世仁。再者说,我一向对设赌局的人深恶痛绝,这些人手段狠辣,往往弄得人家破人亡,太不厚道,能借机煞煞那种人的邪气,也是咱为社会做的一些善事。”

  听甄永信说又要做大局,贾南镇也来了兴趣,瞪亮了眼睛,“哥快说,这一局,咱怎么做呢?”

  “我看这样,这阵子,你先搬出去住,到北市场边上,找家小旅店住下,我和老叔先住在步云观……”

  二人合计到深夜,定下计策。

  第二天一早,贾南镇说这阵子外面有活儿,怕晚上回不来了,嘱咐爹和甄永信,先在步云观住些日子。见有甄永信在一边帮腔,老头心里不悦,嘴上也没说什么,贾南镇挎上褡裢,离家出去。到了北市场,寻了家客栈,订了间客房,随后到往日摆摊的地脚,支起马扎儿,铺好八卦图,坐等上客。

  昨天经一群“二世祖”们闹腾,平日里,在这儿摆摊的算命先生,果真不敢再来。贾南镇的生意,出奇地好。一上午,卦摊前围的人堆不散,累得他嗓子都冒烟了,手指发麻。天将过午,听得有人在卦摊前大声嚷嚷,等着算命的人,抬头望望,觉得势头不对,纷纷起身散去。贾南镇看时,见昨天砸行的四个“二世祖”到了摊前。眼看四人眼睛泛红,气极败坏,贾南镇便知道,他们刚离开赌局,又输了钱。不等他搭话,一个“二世祖”瞪着眼问,“算命的,你可有真功夫,能看透人的前世今生?就敢在这里设坛蒙人!”

  “神眼看穿相,铁齿定吉凶。看得准,凭赏,看得不准,任凭处罚。”贾南镇不动声色,沉着应对。

  “好大的口气,妈了个巴子,好吧,先给大爷算一卦,算准喽,大爷赏你,算得不准,小心你的皮肉吃苦头。”挤在前面的“二世祖”发难。

  “先请大爷报上生辰八字。”贾南镇说。

  那“二世祖”把生辰八字报上。贾南镇记在心里,擎起左手,开始掐算,一边微眯双眼,不时观察“二世祖”的一举一动。想起昨天来砸行时,其他三个“二世祖”称他为“老大”,贾南镇猜测,此人是这伙“二世祖”里的头儿,断定他要么家道巨富,要么父母双亡,无人管束,挥金如土,败了家业;看他虽衣着光鲜,却少了两件北方富室男人必备的香囊和荷包,知道他夫妻不和。大约一袋烟功夫,掐算了他的流年,贾南镇睁开双眼,开始解卦:“这位大爷,主神是土,喜神是木,出身福贵之家,六岁半起运,十二岁上下,四柱中有七煞,不利于父母,是你一生中的一道坎儿,不知闯过没有?”

  “怎么讲?”那人皱了下眉,虎着脸问。

  “卦辞上说,父母双双无一人。”贾南镇试探着说。

  “唔,”再看那人神色,开始有些发蔫,身上的痞气,先是褪了一半,却还不服气,强辩道,“倒是贴一点边儿,却不十分准,我爹是我十三岁那年老的,我妈走得晚,前年走的,我都二十一了。大爷已是父母双亡,孤家寡人了,你卦上怎么说‘无一人’呢?”

  “这是大爷偏解了卦辞,这里的‘无一人’,说的是已经没有一人在世了。再看大爷的法相,也是命中妨父母呢,额角巉岩,父母双亡,看你的额角巉岩,命中无父母呢。”

  听到这里,那人就全蔫了,痞气全无,目光乖顺起来。贾南镇趁势说道,“你应该十六岁那年动婚。”

  “对呀,我是十六岁那年成的亲,可……”那人两眼惊疑,想要与算命先生争辩,贾南镇心里有了底,怕他全给说了出来,显不出自己解语的灵验,便即时止住了他,“大爷先别急,听我慢慢分解。你属龙,主神是土,应娶属鸡的、主神为金的女子为妻,土生金,方能夫妻主神相生,龙凤逞祥,夫妻恩爱,大运亨通。如是别的属相,都不般配,夫妻难得和谐。”

  “***了个巴子,”那“二世祖”捶胸揪发,大叹自身命运不济,“我找了个属虎的泼妇,仗着她爹当了个税务署长的破官,日日惹老子不顺心。换了个人,大爷我早把她收拾得熨熨帖帖了!”

  “老大小心点。”旁边看眼儿的一个“二世祖”劝道,“别让嫂子听见了,不然回家又该受气了。”

  “她长了顺风耳不成?大老远也能听见?”看看身边有外人,便又耍起横来,“听见了,又能把大爷怎么样,就她那蚂蚱大点的劲儿,打一巴掌,还不跟苍蝇踢了一蹄子似的?”

  旁边几个“二世祖”听了,都憋着笑,撇着嘴,却不知道算命先生如何这般神力。其实说起来,也再简单不过了,因为当时,按东北风俗,大户人家,往往都是男人十六岁就娶亲了,照这个年龄算,贾南镇给他配个属鸡的如意夫人。岂不知,如果娶一个比他小的属鸡的新娘,娶亲时,那新娘才年方十一,还没成人;若娶一个比他大的新娘,娶亲时,那新娘已二十三岁了,要比新郎大七岁,大户人家,通常是不会娶这样大的媳妇。除此之外,都不般配,你说这“二世祖”的婚姻,哪里美满得了?再者说,富室人家的膏粱竖子,有几个夫妻恩爱的?

  说到这里,贾南镇心里透了亮,看了看那人,问,“大爷还要往下算吗?”

  “还想,还想!你说,你说。”

  贾南镇继续擎着左手,不停地掐算着。算了片刻,倏地打住,睁开双眼,盯着那人的脸看了一会儿,开口道,“今年,大爷流年不利呀。”

  那人立时慌骇起来,“怎么不利?”

  “今年大爷的四柱中有劫财,地格里显小人近身,怕有破财之灾呢。这一年中,若深居简出,钱财似房檐落水,涓涓而出;要是从事营生,则会拆梁动柱,大伤元气啊。”

  贾南镇说完,这时再看那“二世祖”,已是双目呆滞,鼻尖往外冒汗。觉得火候已到,顿了片刻,贾南镇又掐算一会儿,缓了口气,说,“唔,好在吉人天相,贵人自有神助,大爷地格里屡显贵人,保不准能帮大爷的钱财失而复得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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